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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启程前往伊萨卡
但愿你的道路漫长
充满奇迹充满发现
《伊萨卡岛》//卡瓦菲斯
无意比较黄粱二人各自作品的水平高低,在我看来他们就像是歌词界的金庸与古龙,甚至在作词手法上都和两位武侠大师如出一辙————林夕崇尚中国古代文化,写词有章法,有意境;黄伟文剑走偏锋,往往在题材和修辞上出人意表。
至于更喜欢谁写的词,我想我还是偏向黄伟文。就拿一期一会来说,林夕会在给你一点希望之后,也要在希望中藏着骨子里的孤独,而黄伟文明显不同,会在一期一会的梦醒了之后,慵懒的摆摆手,说一句:你好“扫兴”哦!林夕的柔中带着胆怯,黄伟文的狠中带着决绝。毫无疑问,后者剜心之后还要自己亲手撒上一把盐,“来年岁月那么多,为继续而继续。没有好处还是我,若注定有一点苦楚,不如自己亲手割破。”若是人人都能如此,哪里还有什么失恋分手的戏码天天上演呢?
黄伟文作品前期风格辛辣,描写感情失意的词则阴郁堕落,“将仅有的愿望都风光殉葬”给大家看绝望,给大家看破碎。他早期的成名作《你没有好结果》,足以看出他写折堕词的深厚功底,用词直白,锋利,刀刀到肉。“今天淌血是我心,即将痛在你心。身份对调发生,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没半点恻隐。等欣赏你被某君一刀插入你心,加点眼泪陪衬,来让你清楚我当初尝到的折磨。”
此情此景,近乎于诅咒,确实锋利如尖刀,因为快,准,狠,而且直接。
《活得比你好》中李蕙敏阴郁幽怨的嗓音加上这直白锋利的词,听了不禁想要拍手叫绝。
这段情当作从未发生从没有伤我心
然后每一天活得好你一点
来让你今天碰见那日离弃我
原是你损失
事隔几年在眼前这个我
活得比你更好
一直觉得,失恋的人听黄伟文的词,最容易走出来,黄伟文的狠辣决绝绝对可以泄愤。这大刀阔斧的词加上这伤口撒盐的演绎方式,听完大哭一场也就罢方休了。一如林清玄所说:如果失恋,等不到冰雪尽融的时候,就放一把火把雪都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垃圾四部曲中的《垃圾》描写卑微的暗恋:“留我做个垃圾,长留恋于你家,从沉溺中结疤,再发芽”。这卑微到尘埃里的氛围一下子就出来了,
但他又说“情爱就似垃圾/太快乐,如何招架,残忍不好吗?”他才不卑微,明明上帝视角清晰得很,他愿意沉沦只是因为他想沉沦,他分外享受这种感觉。
《失恋王》中那个不怕失恋,还凭借失恋得到第一名的男子。我个人并不觉这首歌有多惨烈,恰恰是这种自嘲的态度让我觉得豁然开朗,不就是失恋吗,“要是你想知我对情爱有几灰,随时能讲几个晚上,记录痛苦的歌够开演唱会。”越痛我越要使劲回忆,这近乎自虐的方式让人上瘾。
看看我有多么亢奋
看看我最终得到了全场大奖
全凭无人著紧
每段恋爱都会认错人失恋的冠军
怎会再有别个这样幸运
谁都总有什么人合衬
难得抱憾终生
几百万个人只得一个恋爱运能突破零分
负三分该庆幸的人是我
我会继续发奋
这我能说什么,大概也只能用鲁迅的话来致敬他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目黑》中在东京的目黑区邂逅心仪之人,“命运就地改写,只因你我当天那一眼。静静互望哑口无言,原来邂逅太简单。大地就像一黑,只得你那身影最显眼"。一起在漫步在东京街头,沿途看月亮和风景,即使语言不通“默默用着双手谈情,然而汉字会一点”,全程靠比划交流也没关系,感觉:哇,是恋爱的酸臭味没错。但结尾:无奈,我未得到被邀请。一句话为甜蜜的异国恋故事画上残忍的句号,这种事也只有黄伟文才干得出。
此外,垃圾四部曲中另外三首歌曲也都分别描述了不同感情的感情状态。
《绝》讲失恋以后的绝望:"曙光全部熄灭,杀掉我影子,我只能独处,背后全没有支柱"。
《漩涡》讲男女婚外恋,纵欲而不顾未来:“来沉默在我深处吧,世界快要变作碎花”。这呼之欲出的情欲,和见不得光的爱情,化作欲望的漩涡吞噬二人。
《破相》里多次感情受挫的女子以致遗祸半生:“越笑越见疤痕,留了提示谁是极不幸。/遇过无数个某君,段段缘份擦身,段段犹似利刃。刀峰过,至发觉我身,又或是我心,十万道血痕”。
所以不管是暗恋,失恋,婚外恋,没人恋,不用担心在黄伟文的词里找不到自己的影子。黄伟文写折堕词的功底我除了从心底发出“写得真TNN好”之外找不到其他感叹词了。
狠起来是个狼人,可是劝解别人又会循循善诱,让你狠狠哭过之后又决心要豁达,要开解自己。这是黄伟文词中我最喜欢的部分,这个时期的词没了怨念和偏执,大概是年纪渐长,知道世事无常,不开心的事总要比开心的事多,所以豁达二字才越觉珍贵。
比如陈奕迅《落花流水》“生活别过份地童话化,故事假使短过这五月落霞,没有需要惊诧。”“淡淡交汇过,各不留下印,但是经历过,最温柔共震。”
按理来说,这是一首悲情的歌,但在黄伟文笔下,天下并非只有一朵花,不必为故事下文牵挂。失去一些,得到一些,留下珍贵的回忆,未尝不是一种得到。
比如苏永康《那谁》:“他怎可伤害你,可否就当作老天,完整你那没挫败波折一生之旅,功德圆满,方可爱下去,带笑归去”。与其恋恋心里那个伤口,不如学会洒脱面对。
比如谢安琪《喜帖街》:“忘掉种过的花,重新出发。其实没有一种安稳快乐,永远也不差”。
这首歌的豁达更上一个台阶,不仅爱人如此,就连生活本身就充满了动荡和起伏,不要过分留恋旧时好风景,而惧怕改变。
比如《葡萄成熟时》:日后路上或有更美的邂逅,但当你智慧都酿成红酒,仍可一醉自救,谁都心酸过,哪个没有。如《苦瓜》里充满禅意的词:大概今生有些事,是提早都不可以,明白其妙。人生但有痛苦,就有欢乐。苦涩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学会接受与释怀。
比如《活着多好》:游玩时开心一点不必挂念我,来好好给我活着就似最初,仍然在呼吸都应该要庆贺。王羲之这等人物都会说,死生亦大事也。但是黄伟文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时,也只是淡淡说:如果想哭,可试试对嘉宾满座,讲个笑话纪念我。
对爱情,对人生,对生死,保持豁达心态,就算“初吻预备六十六岁”又如何呢?
入坑他的折堕词,却又发现了意外之喜。黄伟文写词的角度很有趣,想象力也非常丰富,填词陈奕迅的《防不胜防》中初看歌词
为何喝过那咖啡杯无故失踪了
家里却仿佛增添了数本新书
为何你那床头玩具熊再找不到
花樽的花偏偏天天转色
也许这刻你仍然尚未发觉
家中有这一个访客
时时漏夜冒昧探你
将锁碎东西带走
还以为家里闹鬼了,坏掉的手机无缘无故被修好了,梳妆台的香水莫名其妙就少了,下雨天门前突然摆放着一把伞,相册里的照片一天天消失了,家中无缘无故多了一个访客,你却不知道,大概是有鬼魂吧,看到下段歌词
在你的唱机放低唱片是我
算是暗中一起分享过首歌
从你的套房带走被单是我
你睡过的至少我都睡过
啧啧称赞啊!原来不是讲人鬼恋,而是讲暗恋的,有点卑微到病态的暗恋。
从你工作间带走废纸是我
照着你的笔迹写封信给我
在你抽屉中放低戒指是我
你就算知
也不会想是我
这不就是每个人暗恋中的那种心态吗,你做了一些想让她发现但又不想让她发现的事,或者你做了一些想让她发现,她却没有发现的事。
同样是陈奕迅的《》,没有找到绝配恋人,这是整首词的基本背景。
仍然没有遇到
那位跟我绝配的恋人
你根本也未有出现
还是已然逝去
怀疑跟自己绝配的那位恋人比自己早出现一个世纪,这是全曲的最重要的假设。那位绝配恋人也跟我一样,在另一个时空为我等待,为我失眠。
怀疑在某一个国度里的某一年
还未带我到世上那天
存在过一位等我爱的某人夜夜为我失眠
从来未相识已不在
这个人极其实在却像个虚构角色
莫非今生原定陪我来却去了错误时代
情人若寂寥地出生在
刚刚早一百年一个世纪
这超大的脑洞搭配悲伤的现实,于是有了三种不同的结局。
第一种:
邂逅你看守你一起老死
Happynding
第二种:
互不相识身处在同年代中
虽然互不认识,但是身处同年代,也不算badnding,因为
仍可同生共死
第三种:
不幸一起出现在战争年代,两个人流离失所,但仍能挽手“彻夜逃避”,仍能同生共死。这其实也不算badnding。
若果不可相约在和平地方
也与你畅游战地
挽着你的手臂彻夜逃避
漫天烽火失散在同年代中
仍可同生共死
所以,唯一的真badnding就是整受歌的假设本身——跟绝配的人错过了是真的悲剧。那些华丽丽的想像只是拿来跟现实反衬。
有个人跟自己一样在年前等待着彼此,到底算是安慰,还是真的悲哀?
另一首《两个男子相遇街头》,算得上一首搞笑的粤语歌,讲了两个男人在街头狭路相逢的故事。
能让一个拉黑怕鬼怕贼怕二手烟的青年愿意鼓起勇气跨越城市去给女友送戒指,能让一个原本气势汹汹的街头大哥因为要去给女友买芭比娃娃而害怕受伤。这不就是“有了软肋,又有了铠甲”吗?词还能这样写,我再次服了黄伟文。
在我贡献了无数个niubilty,还沉浸在大佬的歌词世界中时,苦恋三部曲又让我虎躯一震,写词还能写出一部类似电影的故事来,跨越整整真实十年的三部作品,伟文,要不让家卫拍一部吧,我们粉丝众筹。
这个长达十年之久的故事要从《耿耿于怀》开始说起,男主与前任分手后,还一直恋恋不舍:“你最近还好吗?尚爱看少女漫画吗?最近,近乎没露面。你有新对象吗?真想带你见见,我刚识到的她。我想听你意见,这算是病吧?”痴男形象一下就跃然纸上。回头看整首歌词,通篇都是年轻的男主伤心而反复的自问自答。有“我有时仍很怕,路过你那从前的家”的纠结;有“难道没练习太久,感觉都追不回来”的疑惑;也有“怀内放满对你的爱,难怪跟谁也再没法恋爱”的自嘲。痴情是挺痴情的,但是在我看来,有点渣,敢情您胸口的朱砂痣还没祛除干净,就要开始拿蚊子血代替了,你的新女友又做错了什么呢,这边建议您分手呢,别耽误人家姑娘。
骂完男主再接着讲他苦逼的故事,十年过去了,这哥们儿居然还在念念不忘,黄伟文再次操刀,为这部苦情戏续写剧情。
十年后,他仍然这样痴情。再见女主时,还是觉得她“举止仍然像少女”。他认为自己的爱是坚定不移的,即使身边早有伴侣,“纵使我最后曾认命,邂逅了她”,也辩称是不过是因为“任命”才去邂逅。他明白过去的一切“就像青春洪水,现在已经不可能追”,也清楚“纵使相见也是路人茫茫”,却仍偏执的认为“教两人心里有道不解的咒,没法释放”。甚至说“这生恐怕会念念你不放”。
看起来多么凄美———我对你的爱即使十年了也未曾减过半分,即使你不再用“赠你哈啰吉蒂那玩具”,但我仍然觉得“记忆中你仍像初恋好看”。甚至觉得“自离别刹那,今生停顿了吗?”把这样赤诚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宝贝,你感动了吗?
如果说十年前,黄伟文笔下的他只是因为懵懂年少而无法释怀,那么《念念不忘》便是告诉大家:他的执念从未减退,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强烈,而这份痴心不改甚至感动了男主自己,认为只有自己如此壮烈的离开,才能成全这段“恋爱不老”,也使这份痴心得以“百世流芳”。
词中用了很多跟时间相关的表达,十年,二十年,六十年,今生,百世,来彰显这份痴心不改的爱。
只是恐怕也只是痴心妄想。
终章《罗生门》开篇女主角便说:
很感激喜欢我十年仍不休
近日旧同学说我已耿耿于你心六百周
很可惜这一世未能长厮守
但事实如若告诉你或更内疚
你说你送我HlloKitty,但“我爱过哈啰吉蒂吗?似乎没有”;你问我“尚爱看少女漫画吗?”不好意思,我其实从未拥有你想象中的少女情怀。
你背着伴侣躲在被窝翻看我的社交动态,我只是觉得“你每晚更新的脸书却无谓看”。甚至你记忆中彼此的约定地点也早已变味,还想与我在冰岛中重拾旧爱吗?很抱歉,我只想把这段前尘往事埋葬在一个被核弹摧毁的地方。
所以,你“其实真的懂我吗?”
任你每天抱着手机等待女主角来信,再怎么“不心安”,如何“收不到信号,过两秒又再看看”,在女主眼里都只不过是“抱着残存的旧日幻想不放”,最后只能换来女主一句“那动人时光,不必回看”。
你觉得难忘,其实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想忘。
但是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同情男主,对于耿耿于怀六百周的人却不知道她真正的喜好,唯一能在十年间反复提及的事物,都被全盘否定,这完全是在自我感动。以及说着耿耿于心的同时结识新人,并暗自较劲“我想听你说别喜欢她”,甚至称上了“壮烈离座”。他未曾真正了解过她的喜好,他未曾真正舍得牺牲自己取换取“爱恋不老的秘方”。
苦恋三部曲的结尾,男主执拗的要去冰岛,“下个一月,愿如期团聚于冰岛某地方”但女主早就说得很清楚了“别疯狂,让前尘沉淀于福岛某地方”,她不会去赴约的。不过这个男主大概是铁头吧,不把南墙撞倒他不罢休。作为《罗生门》系列的最终章———《雷克雅未克》,为这部十年苦情戏画上了句号。
还请你兑现约定飞到为我破冰
置身冰岛名胜杀不死依存症
前尘埋没那段情
约誓残念却没有清
而你有讲过来年再续旧场景
我怀疑男主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人家女主说的是福岛,不是冰岛。就算女主最终没有现身冰岛,他还是为她开脱“冰岛的约会,纯属场错认,从没有留心听情人话,重返的都市,无端改了姓。”
这个词,在整个他喜欢她的十年里,都没有出现过,而现在他她能来冰岛,来这约定中的地方。哪怕经受了《罗生门》中现实的打击,他仍然抱有一丝幻想。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就像十年来每个清晨以及深夜时他的美丽构想。爱恋已逝,誓言便不复存在。你要知道,这世间最可笑最荒谬的就是那些情话。
冒雪独自踏故城,北欧式配乐灵动而冷静听歌时细看歌词,不仅心生疑问,故事里的男主故乡并不是冰岛,十年中也没有明确交代他多次往返于冰岛之间,“故城”二字又是为何?细细琢磨,不禁再次被黄伟文的写词功底折服。原来男主并不是在十年后的《罗生门》中才记起两人的约定,而是这个约定怀揣在他心里整整十年之久,十年之中他不知多少次梦见和女主共游雷克雅未克一起看极光。这男主内心多敏感柔软,只是女主也不可能知道了。只是一个“故”字,便起到了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效果。心疼男主一秒钟吧就。
坚守冰岛只是我未望通
根本不是天下情人都求重逢
让挂念葬在最深白雪中
让人安慰的是,他最终还是释然了。
,说得多好,你以为只要付出爱就有相应的回报吗?
其实相爱何其困难,因为人都是自私的,一切痴人说梦,一切一厢情愿,都是念念不忘的人耿耿于怀而构建出来的黄粱一梦。可是我们生活在残酷的现实之中,不管你做了多少或好或坏的梦,你还得睁开眼睛,投入这五彩斑斓的世界。一睡不醒的,那是死人。所以,就让一切热情都让严寒冰冻起来,并把一切牵挂都埋葬在白雪之中吧。
黄粱一梦两篇文章共计个字,其实自己也蛮惊讶的,写这两篇文章,查了很多资料,也看了很多关于两位作词人的文章。二人的作品也不知听了多少遍,很奇怪啊,在听这些歌曲的时候,难免会带入自己,所以,对词的解读也只是站在个人立场。也许有过度解读,也许会会错意,不过,我想他二人并不会介意。毕竟黄伟文曾在《薄情歌》写到:词人提及万遍分手无数跌堕,听歌的人是否学会狠过我。
所以,就算没有会错意,能不能狠过黄伟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未来道路漫长
但愿那里有很多夏天的早晨
《伊萨卡岛》//卡瓦菲斯
安德森的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