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岛丨文化

版权所有:《智生活》杂志年10月刊

走在雷克雅未克的海湾,博伊德·托金与冰岛畅销作家松(Sjón)谈论巨魔、英雄传说和岛屿

挪威移居者最早发现这片弥漫着地热水汽的土地,将之命名为雷克雅未克,意思是“冒烟的海湾”。我和松计划在早上会面,但大雪而不是水汽让冰岛首都的能见度几乎降为零。从北极来的暴风雪横着扫过这座城市,让人走路都难上加难,更不用说按照计划欣赏我周围壮美的自然风光了。

不过,松给我发来了一则平静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倒是安抚了我的情绪:他建议我们在下午4点到半岛上的Grótta灯塔会面,就在海湾的最西角。祈祷一切顺利。

可能是众神之父奥丁(斯堪的纳维亚众神的首领)降下谕旨,下午4点,天朗风消。阳光倾洒在大海和城市目之所及的地方,一直从海角延伸到隐约闪烁的白山埃夏山(Esja)。这位让全冰岛文学读者都为之入迷的作家来了,整洁又精干的打扮一如他笔下的超现实主义英雄,经常冒出智慧的思路和难以驯服的点子。我们愉快地互相轻拍了一下,动身出发。

松的作品总是萦绕着难以抵抗的神奇魔幻感,借助这片蛮荒秘境所暗含的神话和源于日常生活的梦境来刺激你的感官,仿佛这座冰之岛的山脉、冰川、奔流和火山就包裹着我们身后生动真实的城市。

他与合作者比约克(年轻的超现实主义者,上世纪80年代在雷克雅未克加入松的诗歌圈)在小说中、诗歌中和歌词中为现代思维注入了远古力量。然而,这么做的难度不亚于能改变天气的魔法,连巨魔都要为之颤抖。他究竟怎么做到的?“我献出了三只公羊。”

年出生于雷克雅未克的西格勇·比尔基·西格松(SigurjónBirgirSiguresson)(“松”的意思是“视野”)永远是这座城市的孩子。他今天仍然与妻子和两个孩子生活在这里。男孩时代的他在一处类似营房的公益住房旁长大,而那个地方在当时已经成了大家倒垃圾的地方。

由于被“冷酷的北欧”这些陈词滥调所误导,到此一游的人们根本没意识到这片高纬度地区如今有多么繁荣,更不会想到它其实多么脆弱。“另一方面,”他补充说,“我们可以无限制地接近纯粹的大自然。所以,我们只需要在柏油路上走个五到十分钟,你就会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鸭子筑起来的巢。”附近流过一条河,河里都是鲑鱼。

青年时代的松在冰岛东海岸与舅爷爷一同消暑,那里也是他父亲的老家。他的舅爷爷“真的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无所不能的猎人、一个渔夫。他教我给各种伙伴动物命名,特别是鸟。”在Grótta半岛周围,如果听到鸟儿发出刺耳却可爱的鸣叫,春天就离着不远了。

说话间,一群鹬(sandpiper)焦急地沿海岸飞过。松解释道,在年的小说《鲸口》中,他把这种鸟作为焦虑而又好奇的学者JónasPálmason(被指控使用巫术)的象征。

对于冰岛人来说,欧金斑鸻(goldenplover)的到来标志着春天的开始,“这事总会上头条”。当地人怀疑不列颠群岛乱开枪的猎鸟者威胁了他们的圣鸟:“冰岛人在这个方面很害怕野蛮的南方人。”

同时,持续上升的海水温度甚至让曾经无处不在的冰岛海鹦也陷入了危险:“我们看得见影响,我们大多数神志正常的人都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但由于海鸟依然在头上翱翔、鸣叫,这种危险似乎看起来颇为遥远。在废弃的灯塔里,一只鹅的粗糙轮廓被一条三腿鳄鱼的涂鸦篡改了,真是可耻。

松一直不动声色将英雄传说和民间故事的史诗遗产与前卫派实验相结合,即便是这种毛头小子搞出的恶作剧,他也能即兴给出解释:“在冰岛文化里这是个很好的象征。既有本地的鸟,又有其它地方来的奇怪动物。”

几个世纪以来,外国人一直为冰岛自然风光的壮美而震惊,冰岛艺术同样有此效果。他们渴望一种风格,能在这片地质动荡永无止境的地带代表景观的尺度,代表冰与火之间的张力。松根植于欧洲现代主义,还是MusicBiz协会的成员;加上他在最新小说《月亮石》里描绘的疯狂电影迷玛尼等充满街头智慧、喜爱玩耍的角色,松打破了维京式刻板印象。

山顶终年有雪的埃夏山紧紧环绕着大海,它对面的城市被金色的阳光铺满——我们沿边缘而行的这座城市几乎聚集了整个冰岛(33.5万人)三分之二的居民。对于松和雷克雅未克人来说,“自然”的意义大多数时间并不是地震、火山和间歇喷泉这些极端戏剧性的场景(尽管自威廉·莫里斯于年来到这里后,心怀浪漫的游客们就对这种场面赞叹有加),而是规模更小、更与人相近的美。

如果确实出现了大灾难,“它们只会提醒你人类是多么渺小、自然是多么强大。所幸,不会一直有这种事。”冰岛人反而更享受“能够近距离感受小动物(鸟、鱼等)身上不断重复的自然循环”。

城市的孩子通过故事了解传说中的冰岛,包括中世纪的英雄传说以及他8岁时第一次如饥似渴读到的民间故事。他当时觉得自己能在埃夏山的斜坡上看到巨魔的头。冰岛巨魔魁梧而骇人,一点都不聪明。在民间故事中,“杀死巨魔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其暴露在阳光下。这时候,巨魔可能从山里逃出来,或者退回原形,或者被石化。”从此以后,“我试着让别人也能看到它。”

这个少年老成的诗人很快就让人们按照他的方式来看待这个世界。在老师的鼓励下,16岁的他自费出版了第一卷诗集,出书医院当员工挣的钱。其他人纷纷效仿。“自费出版这种事,”他解释说,“在其它国家是很丢人的,但在冰岛永远不会。”此外,“朋克和‘新浪潮’在这里同时发生。带来了完全‘自己动手干’的元素。在出版诗集、发行单曲或组织音乐会之前,不用去征得任何许可。

那个时候,他见了很多冰岛现代主义诗人(自学成才的局外人有着卑微的工作和翱翔的想象力),为他打开了新话语世界的大门。远离文学的时候,流行和摇滚闯入了他的生活,一切从大卫·鲍伊的音乐开始。

松12岁的时候,鲍伊“像天边的流星一样击中了我。他让我开始许多不同的事物。他当然是个危险分子,包括私生活里那些乱事……但他的音乐太棒了,他的歌词诡异到出奇。”这些歌词促使松努力掌握英语,用作家的语调和节奏表达自己的品味。

他通过鲍伊认识了威廉·布鲁斯等作家,也使他对扎根于元文化的文化先锋更加看重。在20世纪70年代的雷克雅未克,“发现大卫·鲍伊比发现冰岛现代主义者更容易,这很奇怪”。

不久之后,他与成员之中初出茅庐的音乐家兼作家比约克·古蒙兹多泰尔(Bj?rkGuemundsdóttir)成立了超现实主义诗派“美杜莎”。他们的长期合作孕育出松为比约克创作的经典歌词,如《Isobel》和《Wanderlust》,更不用说在拉斯·冯提尔年的电影《在黑暗中漫步》中荣获奥斯卡提名的歌曲。

在YouTube上,你可以找到比约克在第一个乐队“方糖乐队”(Sugarcubes)里的视频,一首叫《空气吉他》(AirGuitar)的三和弦歌曲。视频里有个叫“JohnnyTriumph”的歌手颇为活跃,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那个退休的朋克偶像现在就走在我身边。

松的小说并没有全部被译成英语,但在《蓝狐》《鲸口》和《低语的缪斯》等小说中,英雄传说和超现实主义的形式在日常环境中相遇,相当令人着迷。维多利亚·克里布的翻译巧妙地处理了书中最为珍贵的奇异感,土、气、火和水等四大元素激起了流亡、反叛和变形的寓言。

松认为自己是现实主义作家,而非幻想主义。“在我的书里,我可以无拘无束地纳入我所知道的、人类经历过的元素,比如幻想、幻觉、梦境和神学猜测等。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我们传统的东西。因为冰岛的英雄传说总能在各种不同层次反映这些现实。”

此外,“民间故事的美好之处在于它总是呈现事实。没有任何戏剧成分。如果描述的是怪物,故事的陈述方式会像怪物那样冷淡。”冰岛的中世纪文学到处都是超自然的生物、预兆、幻影和著名的隐喻:“将男人和神的世界结合在一起的隐喻”。

我们顺着沿海的小路前行,他突然停下,提起某种传说中的生物:从海浪中现身,隆起身子威吓对手,身上还缠着海藻和贝壳的“海滩爬虫”。“它拖着尾巴,上面的贝壳发出叮当声,尤其喜欢袭击女人。最后一次目击到这种生物就是在这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年。”

我想知道,英雄传说时代的东西,还有哪些能在现代的冰岛思维中幸存下来?梦境的预言力量,他回答说。“如果我梦到一个大家都知道他/她情况糟糕的人,醒来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她的生活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说,这是我们的传统中最强大的存在。”

也许可能是交通高峰时段,海滩爬虫放了我们一马。雷克雅未克的港口曾经是渔棚,现在已经被酒吧和餐馆统治。走在港口附近,感觉仿佛是怪诞凶兽的居所,而不像是时尚的游客目的地。即便在这里,旧风俗依然在延续。若干观鲸船中有两艘改装的拖网渔船,它们依然出外狩猎,杀死鲸鱼,无视任何国际惯例。“冰岛人不喜欢别人教他们做什么。”

松认为,坚定自力更生的国家神话掩盖了典型的“后殖民”倾向。毕竟,冰岛仅仅在年才摆脱丹麦王国赢得独立。松在《月亮石》中描述了这个时刻,在爱国仪式和西班牙流感大爆发的背景下,同性恋的少年英雄发现了新的电影和他自己的独立精神。即便冰岛没被丹麦军队占据,“殖民力量所带来的心态在这里依然非常强势”。

我们离开港口,到达Laugarnes长满草的悬崖。《月亮石》中起到医院就坐落在这里。《月亮石》的故事正如松的工作时常做的那样,向勇敢又可爱、但不合常规或不能与世界融洽相处的人致以敬意。海岬上,图腾般的木质和石质雕塑簇拥着一座博物馆,当年,那里是艺术家Sigurjónólafsson的工作室。像松的小说一样,博物馆用现代形式继承传统。

他谈起关于故事和诗歌的冰岛遗产:“你重塑这些遗产,用新的工具和新的思维来重做它们。”由于文学语言具有连续性,“如果你在冰岛写作,你会不自觉地与斯诺里·斯蒂德吕松(13世纪的传说、神话和历史大师)讨论如何写句子。”因为斯蒂德吕松,松一直在重读《埃吉尔的传奇》。有一句话着实吸引他,他将之形容为“有趣、美好而尖锐”。

我的头可能是丑陋的,我的头盔靠在悬崖上,我不是不愿意从国王的手里接过它。“身为作者,我能感受到他写下这句话时候的快乐。”

松正在发起关于遥远未来的文学对话。他是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和大卫·米切尔之后第三个向“未来图书馆”(FutureLibrary)项目投稿的人。“未来图书馆”由苏格兰艺术家凯蒂·帕特森创造,由奥斯陆城市图书馆组织,每年邀请一位作家提供一份未公开的故事,保存在当地后于年出版。

这是一个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信仰行动,在如此长的时间范畴对未来文学(实际上也对于人类本身)进行前瞻的计划象征着“大教堂思维——因为欧洲的大教堂都要用几代人来建设。今天的我们其实没什么东西能持续发展年以上了。”他的投稿作品大部分以文学形式与未来展开对话,这个任务“就像一场盛大的游戏。

你得到一座平台、一种规则和一个时间要素。”不过,单单为后人创作其实是相当大的挑战:“看不到读者的反应,写起来真的很难。”

太阳开始西沉。长得像巨魔的那座山渐渐昏暗下来。我们在足球场附近的当地鱼市用餐。这座球场是冰岛国家队的主场,年他们在欧洲杯击败英格兰闯入四分之一决赛,球迷们在球场里演绎了传奇战士的壮举。场外的乌鸫(blackbird)在暮光中啭声歌唱,松说它们不熟悉这个地方的“春天预兆”,由于气候变化的原因,它们的活动范围向北延伸了。

今天从寒冷彻骨开始,却神奇地以宁静祥和结束。“对叙事来说,这种转折很好。”我仍然怀疑面前的这位“导游”拥有超自然的能力。“我们经受了灵魂黑暗的时期,然后太阳出来了,山脉毫无保留地向我们展示自己。”好吧,那三只想象中的公羊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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