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我们都有这样的照片。没有构图,没有光线,随手一拍,不为了发在朋友圈,而是记录眼前的画面,作为留给自己的回忆。
这篇图文日记,我想分享在手机里,一些舍不得删的照片,说些我自己的小故事。
1
香港机场的广告牌
年2月的最后一天。单程票。老家出发,香港转机,到巴黎后,再飞一程,终点冰岛。在上海浦东机场,爸妈送机,到了出境拦住的地方,我仓促说了声“走了”,再没转身,因为眼泪止不住。
半夜十一点的香港机场,空荡荡,透过落地窗,看到远处的居民楼,高耸入天的大厦,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
去登机口的途中,看到广告牌。一对情侣相拥,欣赏远处的雪山,极光在头顶飞舞。广告语的大致意思是,“还在做梦吗?将它变成现实吧!今天就做出选择。”
我觉得好笑,拍下了这张照片。明天开始,雪山和极光,就是我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了。在冰岛居住,以在我看来是高攀了的我不配的方式,体面的工作签证,体面的办公室生涯。
如果是十年前,一定梦里都会笑,兴奋地上蹿下跳。可这一刻,还有19天就要28岁的我,去冰岛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两个廉价又奢侈的字眼:生存。
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说不清。有过写作出书十多本的骄傲和对梦想的热血,有过走遍中国做采访项目的充实和上电视节目的认可,有过家庭主妇身份的决心和成为妈妈的短暂幸福,有过失去的痛苦和无法走出的噩梦,有过自我价值的怀疑和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的信念崩塌。
像是走了一段长长的忽明忽暗的路,站在路口,下一段,依然长长的,却暗暗的。
香港转机的半夜,看着浪漫的广告牌,我的脑子里却屏蔽掉了所有的感性,全是现实的算计:单说社会经验,和新人没两样。28岁的年纪,却只有大学毕业23岁一年的工作经历,况且那时还在政府机构。余下的光阴,好些年在自己建立的理想国,写书阅读采访,另外些则是家庭主妇在婚姻的筋疲力尽。如今进入商业公司,对人际关系迷茫,同事和领导皆为利而聚,虽朝夕相处,却并非朋友,又有竞争和去留的残酷一层,如何保持边界和距离,保护好自己。
生活也有太多的琐碎事,生病了怎么看医生,医保怎么入,房子怎么找,饮食不适应怎么处理。一个人去冰岛,没有认识的人,只有靠自己了,不能浑浑噩噩。
当下的感悟
现在三十一岁的我,常常网上收到留言,有两种的极端:一个是说向往我的生活,也想来冰岛,以工作的形式居住;另一个是说好山好水好寂寞,赶紧回国,孝敬父母。
对于前者,除了加油,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想要拥有这一刻我的人生,代价是把先前的都经历一遍,包括站在窗口想要一了百了的时刻,还会愿意吗?即便得到了,也不会羡慕,而是平静,更多是疲惫吧。
对于后者,那些留言的人,才是我羡慕的。他们不必去追寻,便有陪伴和归属;不必去冒险,便有未来,有希望。最简单最安稳的幸福,恰恰不容易,需要足够的运气。他们都得到了。
我喜欢家务活,喜欢孩子,对我而言,成为家庭主妇这件事并不排斥,甚至算理想生活。把家布置得温馨,做好吃的饭菜和甜点,陪伴孩子长大,空了的时间写作阅读。我付出过行动,但失败了。才意识到,哪怕门槛看来不怎么高的家庭主妇,也同样需要运气。一个尊重你,看得见你的劳动付出,不把这些视为一个女人理所当然该做的,不施加压力一定要生男孩,不贬低女性的年纪。遇到这样的人,并没有那么容易。那段婚姻也让我明白,一个女人所面对的自由,并没有比千百年前的女人多得多。
至于孝顺,我爱我的父母,最难的时候,是他们陪伴我度过的。留在他们身边,在老家能找到的,根据就业形势,还有我的年龄和工作经验,很可能是一份基础的工资和基层的岗位。并不是说不好,而是这样子,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负担。我的父母只是普普通通的打工职员,家境不算寒酸,但也绝对不富裕。留在他们身边,我还要面对一件事,那就是再婚的压力,相亲是一场市场交易,能遇到幸福的概率,可能千分之一都算交了好运。留在老家,仿佛黑洞,进入错误命运的循环。
只有走出去,我才能和我的命运来一次正面的交手。站在香港机场广告牌前的我,像一个在赌桌上放了口袋里最后一枚硬币的赌徒,也像一个抓到块浮板就拼命不放的溺水者。
2
冰岛的家:从车库到地下室
年3月的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时差让我晕头转向,从行李箱拿出了保鲜袋装的一小袋米,还有一袋肉松,做了锅粥。虽然知道冰岛没有那么物资匮乏,但临走前打包,恨不得能装上的都带来。
烧粥的间隙,随手拍了张房间的照片。我并不知道在冰岛面对的第一个困难,竟然是来自我最感激的房东,被赶走,被坑钱。
来之前,怎么都找不到房子。冰岛旅游业蓬勃发展,人们纷纷想从中分一杯羹,导致雷克雅未克的大部分空余房子成了民宿,甚至有房东赶走住客,改造成民宿。很多冰岛年轻人都面临租房困难的问题,更何况我这样的外国务工人员。
于是我有了个主意,通过民宿平台联系房主,表明会住一年,希望可以得到一定的折扣。大部分时候得到的是拒绝,偶尔会有回应的,折扣后的房租比我工资还高。但我坚持不懈的搜索后,发现了一个车库改造的住宿。
房东给到的价格可以接受,虽然依旧昂贵,而且是车库,但关上门有独立卫浴,有一个做饭的简易电磁炉,有一个小型的无冷冻柜的冰箱。位置在雷克雅未克的西边,走一小段路有个车站,刚好有公交车线路去公司。这一切,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很感激这个冰岛房东,取钥匙时,亲手递给他一盒从中国带来的礼物,还有一个信封,第一个月的房租,在国内用人民币换了欧元给他。每次做了中国菜,也会去给他家里送一份。想到住宿这个最重要的事情,至少第一年解决了,格外的开心。
即便是车库,但也是我的家。从国内带来了一小卷蓝色的墙面贴纸,在老家的淋浴间我贴了一模一样的,所以在冰岛的家也贴上,感觉温馨多了。
冰岛新闻里报道,那一阵下雪,是这个世纪以来的最大雪。不过我来的时候已经停了,但走在街上,一切和雪有关的景象都在我这个南方人看来,值得大惊小怪一番,都是我日常经验以外的存在。
去移民局报道那天,没查到公交线路,于是跟着导航走路过去。这一路挺开心,都是雪景,印象最深刻的是汽车上覆盖的雪,头一回看到,觉得像是蛋糕上一层很厚的奶油。
为了拍下面的照片,一个不留神,我在冰面上摔倒,屁股疼了一星期,后来每次看到这照片,屁股总不自觉隐隐作疼。
在冰岛的第一个月,大部分在工作中度过。多年不在办公室了,对于朝九晚五的生活感到新奇和安定。虽然后来又彻底颠覆了这个想法。
收到了工资,才交完第二月房租没多久,车库房东有一天来找我,他说他已经把房子连同车库卖掉,新的房东会改造为旅店,所以我得尽快搬走,不要影响施工进程。他还说他知道现在找房子不容易,祝我好运气。
我的第一反应,整个人呆住,不知道说什么。才意识到我和他没有任何的租房合同,他想赶我走,是随时随地的事情。
接下去的每一天,上班第一件事,看一遍所有冰岛有租房信息的网站。为了提醒自己这件事的重要性,还贴了一张条子,就写了“找房子”。我拍了这张照片,不过应该不是为了记住那个焦虑的时刻,而是要拍下好心同事给我写的纸条上的网站。
那段找房子的经历,从挑剔地点和价格,到了只要能出租,都去面试一下,碰碰运气。
找房子比找工作还难,这是我对冰岛社会第一次最直观的了解,我出生长大都在上海,一个陌生人的社会。但在冰岛,这里是熟人的小社会,运转所依靠的更多是口碑。我遇到的房东除了问我要简历,要前房东对我的品行担保,还打电话来公司,问询是否确实有我这个人,平时在公司口碑如何。
我灰心丧气,准备卷铺盖走人。也许有人会提议,冰岛青旅男女混住16人间,每天一个床铺大约人民币元,也不是不能接受。可住过青旅的人应该知道,首先睡眠不能保证质量,其次是财务安全,再者是公共厨房的冰箱经常发生盗窃。一年哪怕三五个月,不是适合长期居住的地方。
事情发生了转机,有一天下班后,我去了公共洗衣房,打算把房东的床单被套洗干净。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同样在洗衣服的德国朋友马赛。后来得知他的冰岛同事出租房子,再后来参加了租房面试,同时也好几个人在面试这个房子。
当我签约了六个月的租房合同,拿到钥匙,虽然是地下室,小小的,依然光线差,依然每个月的房租高昂,依然屋里到处都是过去民宿的冷冰冰的痕迹,虽然后来给爸妈买机票来探望,住在里面他们觉得我在吃苦,但经过了一轮惊险的找房,对于这间地下室,我很满足,直到搬走,现在每次路过,仍旧有股家的感觉。
当下的感悟
这个世界没有天堂。
签约合同,转了地下室的房租和押金后,第一件事,我从车库搬走了。由于已经支付了一整月的房租,我问车库房东,什么时候可以收到退款,他说尽快。我查看账户,算了算,才发现狡猾的房东,是按照民宿的每天的全价来计算,退回的余额少得可怜。
因为我们没有合约,是我的错。从那以后,我才学会了和陌生人之间,和钱有关的事情要有一份正式的合同。
这也是为什么在对比下,即便地下室房东也是有言在先,随时会把房子卖掉,我要搬走,但合同上给了三个月的缓冲找房时间。也即便每次六个月的限期,下次合同涨房租,或者租给别的人都有可能。但我仍然是感激的。
邻居住在楼上,是一户冷漠的冰岛家庭。房东的冰箱坏了,我只能楼道放菜,他们来地下室的储藏间拿东西,看到了,有意见,但不和我说,拍了照发给房东投诉,要赶我走。即便他们知道我的姓名,当移民局寄来我的冰岛身份证,投递到了他们屋里,没有给我,而是退回给了邮政局,曲曲折折好一阵,我才拿到。
坑了我钱,赶我走的车库房东;明知道房租开很高,还六个月后可能不再续约的地下室房东;不友好的邻居。我意识到,这世界不存在天堂,哪怕在冰岛,好的坏的也都会有,一个不少。
重要的不是在哪里,而是透过地下室窗户,我选择看到的是踩成烂泥的人行道,还是渐渐放晴的天空。又或者,世界上不存在什么浪漫,不过是一部分人擅长苦中作乐罢了,我学着调侃:今天还没有醉汉来对着我家窗户撒尿,倒有猫来探望,可能有好运要来了。
3
出海去观鲸
这张自拍照,来自工作第二周的周末,从雷克雅未克港口出海去观鲸,背后还有段故事。
工作第一周的星期五,恰逢公司组织员工去阿克雷里滑雪。下班后,坐上了大巴车,大家一路往北,我也是其中一员。周六上午去了滑雪场,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滑雪场,而不是在电视上。排队拿到了租借的器材,完全不知道怎么佩戴。我听说过一些滑雪的事故,我连初学者都算不上,可是同事们一个个看样子是滑雪高手。首先,大家连我是谁都还不清楚,我只是个陌生的新人,我不想麻烦别人,还是无偿教我滑雪。其次,我还在倒时差,加上在冰面滑不起来,也站不稳,很危险。再者,我还没有进入冰岛的医疗体系,买的健康保险不知道是否开始生效,一旦骨折,无力支付昂贵的费用,也没人照顾我,并且还在试用期,长期病假在商业公司很容易被开除。
从香港转机开始,我的大脑里只有现实的算计,没有镜中月,水中花,没有世界尽头的虚幻。再又想到,我没有必要合群,我是因为我的工作技术,是冰岛所需要,是这家公司所利用。未来还长的很,能玩在一起,不是这样的一天就能决定的,而冒那么大的险,不值得。
我意识到,只有我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对自己负责。这句话听起来冷冰冰,很可怜,但换一种解释,我有全世界的自由,我是我自己的。于是我向公司说了想回去,公司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不是工作时间,回去也没有占用公司资源,也没有同事认识我,在意我,可能顶多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可就算当做奇怪的人,也无妨,我本身就是个怪人,人生才会走到这一步,出现在这里。我买了一张当天傍晚从阿克雷里飞雷克雅未克的机票。
第二周,当我去参加观鲸团,那股“我有全世界的自由”的感觉更强烈了。好不容易从时差的头晕中恢复,结果三个半小时的观鲸船,让我下船后的两天还在晕眩中,最不值得的是完全没见到鲸鱼。不过我第一次见到了大海里的海豚。以前都是在动物园的表演里见到,那些跳圈圈,乖巧友好,总是嘴角微笑的海豚。当我见到三只海豚追着我们的船,他们不属于任何动物园,甚至不属于任何一片海,他们属于他们自己。我突然想到自己,但这一次,比起滑雪说回去就回去的自由,我多了些浑身颤抖的恐惧感。
比起动物园的定时喂养,定时和驯兽师互动,在大海里拥有无边无际的自由,却也有无边无际的危险。我也一样,在家乡,有父母的管教,有自己文化的礼教,那些虽然约束我的,却也只要遵循规则,能让我安全活下去。现在离开了,来到冰岛,就像是在大海里的海豚,没有规则,虽然自由,但我要随时警惕,我要时刻自我保护,我要给自己立下边界。
游泳池关门,等了半年,重新开放。开放那天,我化了妆,穿上漂亮的裙子,很隆重,像约会一样。还准备要买张年卡,当作承诺。结果那天游泳池对所有人免费,我执意想买年卡,也不给买。
拿到了免费的入场券,下楼到更衣间,边走边拍了照留念。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不为了见任何人而化妆打扮,原来可以这样快乐。
工作的大半年,我都在沉默的上班下班中度过,什么都没发生,因此才会格外注意那些小心情吧。
公司有午饭,从工资里额外支付,吃了段时间,一方面不习惯冰岛饮食,常常吃不饱容易饿,另一方面想要省钱,于是天天自己带饭。
给爸爸妈妈买了机票,来冰岛的时候,白天我去上班,妈妈会早起,给我做饭盒,比我做的好吃太多了。
我老家有一道菜,叫作四喜烤麸,都是干货做出来的,像是黑木耳,烤麸,香菇这些东西,耐储存,爸爸妈妈来冰岛,给我带了这些食材。小时候很讨厌这道菜,总觉得充满了老人的气息,颜色也怪难看的。来到冰岛,才真正发现其中的美味,酸中有甜,软中有脆。(也许,是我也成了老人?)
还有妈妈做的番茄炒蛋,第一口吃下去,好幸福,是家里的味道。一万个人,有一万种番茄炒蛋的做法,番茄去不去皮,鸡蛋炒到几分熟,加多少水,撒几把盐,加不加糖,还有人加蒜,加醋,加辣椒。很久没吃到妈妈做的番茄炒蛋,因此第一口,就吃出了家的熟悉的味道。
哪怕在很远的地方,我也有家可以回。
对于工作产生危机感,想要辞职,是在一次暴风雪的早晨。
我喜欢早一点下班,这样回家还能看一会儿书,写写日记,哪怕什么都不做,睡个觉到第二天,也会感到自己是有生活的。所以,我坚持每天八点上班,四点下班。夏天的冰岛,这样容易做到,但是冬天,很多同事都渐渐晚来,从九点到了十点,甚至十一点。于是在冬天,我常常第一个到办公室。
那天暴风,雪从四面八方吹来,围巾和帽子湿透,冰凉的雪水从脖子渗入到毛衣,接着内衣也湿透,而外套在身上早已厚重,幸好穿了登山鞋,袜子湿了更不好受。
顶着风,分不清脸上的雪还是泪。干脆在暴风里大哭一场,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不快乐,不是所谓的晒不到太阳,而是来自办公室。上班快一整年以后,发现坐在办公桌前,总是对着电脑,这件事让人疯狂,想要敲碎屏幕,想要大喊,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行业的原因,我一直在吃老本,处于输出和透支的状态,没有成长。安稳不是一份工作做到老,那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安稳的决定。真正有安全感的,还是要成为不可替代的人,去创作作品。
以前想要活下去,于是觉得朝九晚五的工作是救命稻草。可是,那一刻我有了更多的欲望,我发现我不仅仅想要生存,我还要生活,要成长。我发现我好了,从过去的阴影彻底走出来了,因为我又重新对生活有了要求,因为感受到了希望。
在办公室擦干了眼泪,把外套和围巾还有帽子晒在暖气片上,拍下这张照片。
辞职那天,和我的好友希拉一起去珍珠楼吃饭,一人一大杯啤酒庆祝。希拉是南非人,二十岁的年纪来了冰岛,本来只是来一个夏天,和想看世界的年轻人一样,到冰岛斯奈山半岛的一个鱼产品加工厂打工,结果与当地一个冰岛男孩相爱,留了下来。现在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还有一个二十岁的儿子。她和丈夫在前些年离婚,她搬到雷克雅未克,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
我总感觉我经历过和正在经历的,她都懂,只要我说出口,她都能给我理性的分析。每当我抱怨,她会说,你不适应,那就回去吧,这里是你自愿来的,在你来之前,冰岛就是这样,你来以后,冰岛不可能因为你而改变。(这是真正的朋友才会说出口的话吧。)
会一直记得,那个星期天刮着风的下午,她开着她那辆快要散架的小红车,带我去阿卡拉内斯的海边,冰凉凉的海水,她拉着我脱掉鞋子和袜子,我们比赛谁能在海里撑得久。她虽然年纪比我大,但和她相比,我总感到自己活得像个老太。那天她对我说,人啊,总要赤着脚在砂石海滩上走走,海水里泡泡,给自己充个电。我们就真的像两个傻子,迎着风,海边充电。
当下的感悟
住在冰岛是怎样的体验?
在知乎上冰岛专题很热门的一个问题。如果现在再去回答,可能我只会写一句话,“每天都会有人把你当做冰岛移民咨询中心。”这大概便是伸手党吧,抱着免费的心态,索取别人的经验和信息。延伸的问题包括不限于“我想来冰岛工作,你能帮我内推一下吗?”“冰岛大学专业申请,给我分析一下留在冰岛的可能性。”我曾经恶作剧回复说,可以回答,按时收费,提供咨询服务,为了节约彼此的时间,请提前将问题列好。这样的回应发出去,从来没有人再回复。算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贪婪。
还有夸张的,我收到过邮件,有人说要给冰岛公司发邮件申请工作,其中要给到担保人的联系方式,那人要填我。我说如果写了我,我就说实话,完全不认识你,并且认为不老实,诚信有问题,因为推荐人必须是认识的,比如老板同事,比如大学的导师,而不是随随便便网上的人。这些私信和邮件,常常有着相同的格式,说一通对于现实人情世故的厌倦,不喜欢扎堆,随后是看了我在冰岛的生活,觉得适合自己,零社交非常不错,紧接着伸手索取。不想要人情世故,向往零社交,前提条件正是独立自主,自己查资料,自己找工作,自己弄签证。我会看到其中的矛盾。而且,找到工作,飞来冰岛只是所有的开始,生活的琐碎会更多,我帮不到,那时也许还会被责怪,当初是你帮我来的冰岛,你得负责。
哪怕在遇到了糟糕的人和事情后,还想保持内心的温情,却又不想被人占便宜,大概是每个人都要学习的一堂课。我发现有句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很管用。这是我在冰岛的公司入职,一个外国同事当着我的面对我说的。那时我刚来冰岛不久,很多事情都陌生,也很少发问。那天我们在聊音乐,他说有个网站可以听很多冰岛的音乐,我想也没想,问他是哪个网站。他就回了我,“凭什么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有人那么直白对我说话。我的反应也很奇怪,没觉得刺耳,他只是把他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没有藏着,这也好。我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满意,我说了声“好啊,我自己找找,下次和你交流。”而不是理论,“我人生地不熟,没有依靠,什么都不懂,问你要听音乐的网站怎么了,你应该帮我一把,你来这里比我久多了。”
既然我们都主动选择要出去闯一闯,正因为弱,才要加倍变强,去和强的人平等对话,有拿得出互相交换的资源。关于人情冷暖,生活在冰岛的第四年,每当遇到困难需要帮助,什么都要钱。家门换把锁,拆暖气片,就连扔旧家具的运输,都要付钱。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地方讲人情。出门在外,金钱或许比人情更讲究公平。
我弱我有理,背后是一种道德绑架。警惕那些主动来求助,并且打着“我弱我有理”旗号的人。尤其越是绑架,越是不值得去帮。想清楚这个层面,拒绝别人的时候,内心就不会有奇怪的愧疚感,挺好。也会发现,那些虽然弱,但自己咬咬牙扛下去,积极去面对问题的人,他们往往成长迅速,这些人值得去暗暗的默默的在关键地方帮他们一把。对了,还有提醒自己,既然不喜欢被别人麻烦,也尽量不麻烦别人。为了麻烦少点,最直接的方法,那就是多赚钱。共勉。
开始写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