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我雷克雅未克的雪

摄影|飞

雷克雅未克的雪

作者|飞

雪还在无声息地下着,云杉坐在桌前,麻木地望向窗外。这场雪已经不间断地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即便是身处北欧,这样的雪对当地人来说也是少见的,超市的食物都已被抢夺一空,人人躲在温暖的家中,静候着这场雪的降临与终结。

云杉面前摆着副棋,是中国象棋,他在等着自己一个学习中文的学生。对方迟迟没来,也许因为这场大雪耽搁了吧。虽然是在冰岛的首都,全国有一半人口生活在这里的首都,但考虑到冰岛总人口才不过30万,雷克雅未克与那些大都市相比,简直就小得可怜了。大学城里,步行基本是社交的代步工具,这倒不用担心因为风雪导致交通瘫痪。

云杉虽是湘西人,却在东北读了四年大学,又在那里工作了两年,所以对于风雪,甚至暴风雪他不都陌生,甚至早已适应了。惟独北欧冬季的极夜,这日复一日的黑暗,只能以伸手可见四指、三指、二指直至不见五指来描述光亮的极夜,时间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了。

云杉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他不害怕孤独,事实上他选择来到这个读起来都有些拗口的地方,就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仿若与世界割裂。到这里后,他很少与人交际,不去咖啡厅,不去酒吧,除了学校的一些集体活动,和别的老师几乎没有来往。云杉很满意这里的人知道距离和分寸感,他不用向任何一个人汇报自己的私生活,不用向任何一个人故作热情地打招呼或陪笑脸,不用对任何无聊的对话报以敷衍的回应。

云杉喜欢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虽然这个国家小到不用一周的时间就可完成环岛旅行,但云杉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事实上除了自己的湘西老家,东北母校,云杉惟一到过的地方就是雷克雅未克。云杉厌恶去任何未知的地方,如果有可能,云杉只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需要别人问生死,不需要他人付情深。

云杉在冰岛惟一去过的景点,也是他几乎每周都会去的地方,是距雷克雅未克不到半小时车程的间歇泉。和围在边上不时爆发一片惊叹和喝彩声的游客不同,他喜欢静静地看着间歇泉慢慢积蓄力量,然后努力喷发至天空,最终力量散尽,又重重跌回原地,再重新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喷发与跌落,就这样一次次循环反复。云杉会一直站在那里,一站就是一天,腿发麻不能行走了都让他未曾感知。他仿佛找到了这个世上惟一的知已,甚至他觉得如果他的人生做对了一件事,那一定是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个冰封世界的国度,找到了这座似乎预示他整个人生命运的间歇泉。

雪还在下着,云杉感觉到那种让他厌恶甚至绝望的无聊与无力感又要侵袭自己。他连忙摇了摇脑袋,他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他不想现在就喝上一大杯当地产的伏特加,他还想保持清醒,因为他还在等待那个学生。

他害怕黑暗,这恐惧来源于他少年时那破败的家。黑暗总让他想起湘西那偏僻苗寨的吊脚楼,昏暗灯光下的堂屋、炉火微明的灶膛、锅里黑糊糊永远也吃不饱的饭菜、高高的门槛、糟朽的门框,奶奶那浑浊的眼睛。他经常在黑暗中惊醒,只有意识到自己不是生活在过去才能放心睡下。但现在,他要面对的是几天、几十天、几个月的黑暗,他觉得那不是黑暗,而是黑洞,吸收自己一切活着气息的黑洞。

酒精是他在度过最初新鲜感之后,快要被这无尽黑夜所吞没时找到的灵药。本地产的几乎是纯酒精不含一丝杂质的伏特加,一大杯喝下,脑袋如同被大棒正面砸到一样,瞬间的昏迷感让他有了睡去的感觉,虽然睡醒之后,头疼欲裂,让他恨不能将自己敲昏再度睡去,但至少在那几个小时他是可以睡着的,可以不用与外界有任何联系,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云杉从前是不喝酒的,酒对于出身贫寒的他来说是种奢侈品。当他还在为生活挣扎的那些年,是没有资格去谈调剂生活的,让自己每天活下去,是他每天醒来后惟一的目标。

云杉出生的那个小镇虽然因为一位作家而名声大震,但这份荣誉与他无关。从他出生起,贫穷这两个字就如同诅咒一般,与他如影随行。他出生后不久,母亲与父亲发生口角,不知是因为长久以来对生活的绝望,还是一时冲动,总之她喝下农药,自杀身亡。父亲在两年后死于一起交通事故,据同行的人说,父亲是自己走向那疾驰而来的卡车的,似乎在卡车撞向自己的一刹那,他的父亲还回头冲同行的伙伴笑了一下。

就这样,云杉成了孤儿,寄养在奶奶家里,吃着百家饭长大。他的爷爷是个自觉可以报国安民,成就一番事业的奇男子,很少在家,行踪不定。除了不定期地寄来一些钱以宣示自己还活着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奶奶的抱怨与村里人的笑话。

爷爷寄回来的钱只够维持生活,想要上学就要额外的开支,每次开学向叔叔借钱时,他们倒不是吝啬,而是实在自己也穷得无法可想。为了学费,云杉卖过土产,刨过野蜂蜜,当过砖窑工。

就这样跌跌撞撞长大了,他高中毕业后没有直接参加高考,而是用了两年时间攒够了学费,才回来参加高考。他拒绝当兵,拒绝随叔伯弟兄去广东讨生活,他要上大学,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只要考上大学,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一切的信念,都来自他那位几乎没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爷爷寄来的信中。信里,爷爷大谈人生理想,建功立业,并叮嘱云杉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样才能出人头地,立下丰功伟业。云杉白天穿着劣质的民族服装在古镇陪好奇的外地游客拍照,晚上回来复习功课,云杉觉得自己现在瞬间就能呈现笑容的本领以及讨厌任何拍照可能都跟当时那段经历有关。

同样来自南方,他的一位同学来自江南水乡,自古便是繁华之地,地灵人杰;自己呢?湘西自古便被视为蛮夷所在,野蛮、冲动甚至成了当地的标签。云杉无论如何想要加入集体,都觉得不合适宜。他的笑话同学们提不起任何兴趣,他的生活没有人关心,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冷场。

他就是一个被遗忘的存在,是印度种姓里的首陀罗,是上个世纪的出口文物。惟一能引人注目的,是每学期颁发特困生补助的时候。每到那天,他都要打扮得整整齐齐,和一堆他叫不上来名字的大人物们握手,拍照留念,他要念各种各样的讲稿,无一例外地大讲自己如同丧家犬一般的生活,自己那凄风苦雨的身世,自己对众人帮助的感恩,等等等等。他被注视在聚光灯下,被人打量,被人点评。他不想再接受这份施舍,他自己去打零工,勤工俭学,却又被人当成自食其力的典范,面对着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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