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白癜风医院哪家最好 http://m.39.net/pf/bdfyy/bdfjc/他对当下投以克制而真挚的注视,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疏离。正如他偶尔低垂的眼神,和不时扬起的头,孤傲的气质呼之欲出。但在言谈话语间,那平和的节奏与情绪里,又潜藏着一团火,燃烧着对生活热切的体验。
无际的白雪,乌油油、焦炭色的石头,被冰冻的苔原与草地。平缓的山势,向远方无尽绵延,每走一段路就会遇到石堆,有着神秘的序列。在一片茫茫雪原中,望过去石碓星星点点。在冰岛的十天里,赵立新穿越森林与荒原,走过冰川和裂谷,风雪中一路向北,踽踽缓行。
劲风从一侧刮来,一转脸,眼泪不由自主流出,锐利的刺痛感。只好转过身,风大到可以支撑人的身体,倒不下去。荒原上一切沉寂,静默无言,他望向眼前有如大画幅、长焦距的风景。就在一天以前,他还在雷克雅未克的一间温暖的小酒馆里,和一群男人喝着酒,唱起歌。
那是他到冰岛后的第一个奇遇。
当地有一位剧团置景师叫施瓦纳,赵立新认识他的第一天,就被邀请去他的合唱团。在雷克雅未克市中心,座无虚席的酒吧里,他听施瓦纳讲述原委。“老板是他的好哥们,一个歌唱爱好者,总在二楼唱歌。渐渐地,招人组成合唱团”,这里还有个趣事,“他的条件是先比酒量,再试嗓音,就这样找齐了二十多个老爷们。”
暖黄色的灯光下,赵立新融入气氛,和他们一起唱着。“真的不是瞎唱”,他强调。指挥非常专业,背带裤、长发,姿态美极了。一整个晚上,先唱外国经典名曲,然后是民谣,再来是古典音乐改编,譬如把舒伯特的《小夜曲》配上冰岛的歌词。酒盘在人群中旋转,他们小口啜饮烈酒,大声歌唱。
这里不卖票,也不让人看,就在二楼自娱自乐。从前每周日聚会,后来改到周六,不然喝高了上班起不来。酒是极寒之地的必需品,琥珀色的液体,夹杂烤麦芽的香味。施瓦纳还带他去了一座剧场,正上演一出揭露腐败的戏。“我看这戏挺好,演员真棒!别小瞧冰岛这个地方。”
小剧场只有个座位,还空了一小半,他讶异:挣这么少,能撑下去吗?直到中场休息,施瓦纳买回满满一筐啤酒,往地上一放——真正的下半场才刚开始。“看戏喝酒在冰岛是被允许的,被鼓励的”,赵立新说,这是替代票房的盈利方式,每个人都在买酒,一边喝一边看,安静的。
但这并非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要和阿雅、小白一起,完成施瓦纳一个长达十年的夙愿。该如何形容它呢?那是一件圆形金属机械装置,悬挂干草扎成的小精灵——冰岛人相信精灵的存在,在燃烧的火堆中,热力会催动它旋转。他想在北极的夜空下,和亲友分享这件艺术品。
“我们要进入森林,帮他寻找木材,施瓦纳想要的那种天然弧度,非常难找。现场搭的板凳,都是我们找的木材,在伐木场完成切割。”亲朋好友远道而来,驱车几百公里,他们从七点就在调试,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依然不慌不忙。没有人着急,没有人催促,赵立新觉得不可思议。
“大家安静地坐着,像排练好一样的,唱一两首冰岛的歌,喝着酒。四小时过去了,我说我帮你,他说我可以。有人上前说,我可能看不了了,还有别的事,不过特别祝贺你……一切自然得难以置信。”十二点钟时,终于好了,伞样的穹顶转动,小精灵在火光中飞舞,施瓦纳的眼睛都在发亮。
后来,他听说这位艺术家在篝火边放了包烟,拿着啤酒,躺下靠着长凳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切又像没发生过一样。“我们俩处得特别好,我跟他单挑了一回酒。”他们喝了四提酒,Sumar?lVíking那款有橘皮和香菜的味道,“太难喝了”,最后只记得各种酒瓶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回忆这一切时,他形容它为:温情的美酒。《奇遇人生》原想邀他去北极,做一个关乎孤独的主题,当时恰是猎鹿的时间,有大量的杀戮。阿雅信佛,一行人这才来到冰岛。鲜美的羊肉汤一碗下肚,驱散了所有寒冷,还有那些平和坦然、不急不躁的冰岛朋友,“于是我们也不再孤独”。
“说起来很奇怪,我在北欧待了那么多年,就没去过冰岛,老觉得离得近,随时都可以去。但它又确确实实是一个独立的岛,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是分开的,所以老没去成。”大二那年,赵立新被保送到全苏国立电影学院,是中苏恢复邦交后第一批艺术院校留学生。毕业后考入瑞典国家大剧院,一待就是十年。
瑞典有著名的电影大师英格玛·伯格曼,这个才华傲世的老头魅力无边。“我给他写过一封信,想见他本人聊一聊戏剧,他没搭理我。”今年是伯格曼诞辰百年,赵立新回到瑞典,进入皇家戏剧院,重走伯格曼走过的路。“他肠胃不好,剧院有一个他私人的、霸道的厕所,可爱的老头。”
参观故居时,为伯格曼服务半生的老妇人为他开门,指点着走到床前,床头柜上画满了随笔式的分镜头,设计的散碎台词,他细细玩味。逗留的数日,他像“饥饿的乞丐”一样,看了六部戏剧,刀锋一般的语言,剧烈的冲突,精彩绝伦。他演过大师编剧的《婚姻风景》,撕破隐私,直指人心。
“我们没有学到戏剧本质,特别躁”,他直言不讳,却也为此惭愧,“小剧场在中国的繁荣,像一个封闭的菜市场忽然来了许多卖家,短暂的热闹了一阵。”他无数次中过浮夸剧评的招,走进剧场后追悔莫及,尴尬得想要以手遮面。“内心的放松和自由,我们很难得到,导致舞台表现欠佳。”
他在瑞典度过今年的生日,朋友拿出一款本地产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其貌不扬的瓶子,很贵,但是好喝。想起拍毕业作品那年,他找了位漂亮的女制片人,下着雪的莫斯科郊外,拍到凌晨三点。“我渴了,想找点水,她后备箱一开,一箱伏特加,一人一瓶,就着一罐保加利亚的酸黄瓜。”从此见识了冰雪国度的酒鬼。
从俄罗斯到瑞典,他攀升着酒量,思考着人生,从不安于一地。曾产生过一个特别荒谬的想法,到一个地方专心学法语。从朋友那儿打听到法国南部有个著名的油漆匠,他可以做他的学徒,在当地租一间房,边刷漆糊口,边学法语。这当然不能实现,于是他总想起《虎口脱险》,那个站在脚手架上吹着口哨自得其乐的油漆匠,还要长刷子,不要扁刷子。
“那年我刚回国,在中戏任教,你能把学生扔了去刷油漆吗?你不能。”所以总会怀念读书那几年,很穷,背个双肩包在欧洲乱跑,睡火车站,住青年旅馆,吃了上顿没下顿。发现账上没钱了,赶紧跑回莫斯科大本营。那是一段非凡的、充实的经历,像中世纪的学徒,收获很多,充满奇遇。
在异乡孤旅多年,他记得所有一闪即逝的画面,擦肩相交的陌生者。混杂的影像与情绪,清晰的记忆。年前后,东欧阵营分崩离析,他在捷克斯洛伐克遇到过一个切外汇的骗子,“他用南斯拉夫第纳尔来骗我,它有欧洲最大面值的纸币,亿。被我戳破之后,他脸色一沉,转身就跑。那张脸我记得特别清楚。”
带着最微薄的行李和最丰盛的自己,在世间流浪,却也有不舒服的时候。“因为文化的隔阂,这我承认。人们总觉得你是外人,对你很客气,绝不冒犯,甚至宽容接纳,但始终没把你当自己人。”失落的时候,他就重读《笑傲江湖》,一叶扁舟,身披蓑笠,徜徉进了另一个世界。
金庸是对他影响极深,整套全集从国内背到瑞典,又从瑞典背回来。《书剑恩仇录》为他建构了畅快淋漓的江湖,在中戏的考场上,又借此“舌绽莲花,攻城掠地”,之后改变人生方向。“现在去读,再也没有那样的少年意气。”在《一本好书》的录制访谈里,谈到黄依依时,他忽然说,“大闹一场,悄然离去,她不是这样的人”。
在这个舞台上,他以深厚的阅读资历、饱满的戏剧经验,做着恰当的荐书人。他形容读书,是“一桩成本不太高,利润不太薄的买卖”,幼时家中书山堆积,大都是父亲和哥哥的,时光富裕,胡乱翻看。就这样继承了父亲的孤傲与禀赋,像个老派读书人,清高自持又热情浪漫,言谈话语永远如吟诵的长诗。
他推荐瑞典文学《戴上手套擦眼泪》,那扉页上有一句话,“让日常阅读成为砍向我们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小说被改编为三集电视剧,有他的瑞典同事参演,“这是一部同志电视剧,悱恻的爱情,那么凄美。看到墓地上一张长凳,我的心都搅碎了,演员们不动声色,诠释着真爱。”
文学、戏剧,在他身上交织一体。对阅读的选择,他坦承自己“狭隘的偏见”,“我总是信赖纸质的书,作者呕心沥血的文字,经过编辑、出版社的把关。”他向来完美主义,对粗制滥造抵触,因为“严肃创作的东西,不会有毛边儿。”可是隐约中,他又知道这是不信任感在作怪。
于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平衡,在他身上体现。他品得出高贵的美酒,在热烈的场合与众人喧嚣;也耐得住荒野的独处,在觑寂无人的深处享受安静。可翻身上马,有梦可栖,也能穿过红尘熙攘,不掩饰他睥睨的目光。
像他诠释过的毛姆的经典,地上的六便士与天上的月亮,从不是孤立选项,“重要的是每当你想仰望,就能看到天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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